“你这创口非同小可,需慎重处理,一旦发脓起疮,毁容破相事小,危及性命可就悔之晚矣。”无视他的弦外之音,林雾一气呵成上完药止了血,立即策马呼啸。尘埃再起,她在尘埃弥漫中谆谆告诫:“你还是立即调头往庄罴大道行驶为妙,这条蹊径偏僻狭隘,难觅药庐。身体抱恙,需趁早看大夫诊疗,否则痂痕太重,根深蒂固时才想除去,就为时已晚了;若落下痼疾,这辈子将永无痊愈之日。有疴立治,一世无忧;宕沓不揞,浮生难燮。”
说完,她再不拖沓,拂袖而去。
她并非榆木之人,反而比一般女人更加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或是细微的变换,她或多或少也能浅尝辄知。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曲里拐弯,其实她格外厌烦类似的交流,明明能干脆利索的将自己意思表达清晰,一针见血一语道破的话说得那么艰涩隐晦又拗口,真的很累。可有些事情,不能挑破,也无法利索的阐述出口。不是不行,是她不许,一旦通透挑破了,她会榱塌栋折,但她相信他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初染时忽视,觉得微不足道,也不曾以为有多重要,后来它随时间递进,才占据了心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沉疴一样,时而为其忧心,深恐发作时的锥心刺骨;而抑制了它发作的日期,最近则不再为其烦恼,又会情不自禁的豁达起来。
你的心绪围绕它而喜愁悲欢,它便可以利用重要性而肆无忌惮的操纵你。
可笑的是,你还心甘情愿为其操纵。
当然,这只是于她单方面而言。
她与他不一样,遭遇也不一样,每个人的生命都大相径庭。
上天如此睿智,给天下人安排命格。世间千千万万人,它便能谱下千万出人生戏曲,无数种运行轨迹。
而她的命运被安排得如此不幸,所以做不成善男信女,也不会去强求太多。她是欠下即墨飒风一笔赔不起的债,可赔偿的代价如此昂贵,她只能以怨报德。尽管没有他,这些昂贵的代价也不过是付之东流,随着死去而死去,但既然宁愿死去也不愿失去这些代价,那么她就只能一辈子欠下去。
只是,她不能欠太多,因为太深无挚也太沉重,她无法付出代价来回报,索性不要给他傻乎乎施恩赊账的机会。
但狗皮膏药,不是想甩便心想事成。
也不知即墨飒风是否将她的言外之意体悟明了,驶出几里后,他再度穷追不舍的赶了上来,死皮赖脸同林雾商榷:“宫主大人,我这脖子险些折了,为的便是与你同敷此行,如今家母终于松口,你却又要将我踢开,我这伤岂非白受?也枉自痛了这一场,意义何在!”
“令堂虽说秉性不够和蔼,总还算是位合格的慈母,奉劝一句,舐犊情深,还是不要太过违拗令媪之意。”林雾还是不苟言笑,她的这番言辞同样是光明正大的赶人。她看见即墨飒风脸上抽搐的神情,有即将暴跳的节奏。
“你当真要一意孤行?你确定没有我,你们此行必定顺遂?”
“我白月薰宫虽无毓秀之才,却也非愚鲁之辈,就不劳你费心了。”
即墨飒风面色已不再抽搐,直接转变成扭曲,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保持初衷:“我既允了那日在场的豪杰两月之内务必查出真凶,君子一诺,易言谬栽,非践了不可。”
林雾对此无话可说,只是默默觑了他良久,喟然摇头。
猫山拍卖行虽不及大琰圣海势力浩瀚庞大,但也可说高手如云,否则每一届拍卖会场摆了那许多稀罕玩意儿,怎会不遭人觊觎?要维持本行声明信誉,保住那些瑰宝,需要强者坐镇,予以威慑,遂高手必不可少。
十二歃血碧翼之力,也足矣与之抗衡,但若想一举攻之,也得打上一架,而一旦打起架来,事情便不好处理。因此,为了避免麻烦,林雾觉得先礼后兵。
昨日夜犯熏宫诸人,猫山拍卖行亦在其列,若以真实身份相晤,定然会被拒之门外。林雾临行之前早有绸缪,大家戴上人皮面具,乔装一番,随意给自己杜撰了一个名唤“无踪派”的帮会,她在包袱中携了一颗十斤重的鲛珠,待抵达猫山时,就说有物要委托大当家帮忙销售。
她的这条计策十分英明,原本只说拜访等寒暄之词,在拍卖行外围看戍的守卒并不允他们入内,但林雾一说自己是顾客,态度立即由怠慢转为谦恭,一边分遣人手进去通报,一边笑脸相迎。
到底是与那穿金戴银、挂翡吊骝的大当家面对面做了下来,林雾先是自曝身份,当然这个身份是之前捏造的瞎扯淡。大当家捋着驳杂的胡须冥思苦想半晌,实在想不出武林中还有什么“无踪派”,只得装模作样、违心久仰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