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经典小说馆>穿越历史>黪罹 > 尾声 尘埃落定
    林雾亲眼目睹他对阿暖鞭策拷打,于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蜧蚺藤鞭上的血迹日积月累,洗了又蘸,循环往复了无数回。

    灭陨之毒她深有体会,嗅之即毙,中毒者若不猝死,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正的痛如骨髓,再无其他刑法可超越它悲惨痛苦的程度了。

    可即便日日遭受这种程度的□□,那魈面人逆来顺受,吃了一波又一波,那张嘴却就此封存,仿佛点头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无论是死亦或生不如死,他均不颔首。

    林雾面对固执的他无可奈何,曾张牙舞爪的撕扯他脸上的脓血腐肌,奔溃得无以复加。

    那是她这辈子最歇斯底里的一段时光,曾经哪怕生逢多么困苦的绝境,她始终能在恐惧的同时保持一分从容一丝镇定。后来终于明晤,她离不开阿暖。

    后来林雾确实去天涯海角漂泊了一趟,没有阿暖的日子,犹如被放逐的时光。在遇见阿暖之前,她卑微的活着,以有朝一日可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为理想夙愿,后来如愿以偿了,她拥有足够的资本证明自己的实力,她可以睥睨天下,立于苍穹高峰之巅,可阿暖离开之后,曾经梦寐以求的,渴望的、追求的,笼统都不值一提了。后来的下半辈子,她心灰意懒,只活在暗无天日的孤寂生涯中。

    林雾也曾试图掩埋这段过往,后来才有了白月薰宫的创建。可当她将那些迷失在情感生涯中游离桎梏的少女揽入门时,便知绝无可能。她隐去真实的身份,从林雾变成婧姬,自流浪孤女摇身一变,坐上一派掌门的位置,也不是虚荣野心作祟,只是在多年的随波逐流后厌倦了风餐露宿,想找个归宿。

    都说情愫体例太小,局促而肤浅,男人与女人之间就那么回事。看得过去,门当户对,就凑合着过一辈子,两厢情愿者上上大吉;一厢情愿另一厢不情愿者,成了婚培养出感情也能欢天喜地。那些幻想天长地久,对风月心存非一般的憧憬与向往者,不过是知幕少艾,消磨掉那段情窦初开的旖旎岁月,终有一日会成长起来,可她度过了苜蓿畅裛的韶华,还是迈不去长不大,守着昔日执念一直执念。

    这一念,便是十年。

    所有的谜团迎刃而解,黑暗的监狱里,即墨飒风半晌唏嘘半晌无言。

    原来,婧姬果然只是化名。原来,她的故事如此悲戚。

    他仔细琢磨,林雾过去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面怀欢颜的时光,或许仅短短的半载一年。

    难怪她从来不爱笑,只是能引她展颜的人不在,她不愿笑给别人看,也无法笑给别人看。

    案上的人喘息渐粗,却还在气若游丝的叙述。

    “我能有什么办法,阿雾本来拥有的东西就不多,如果连生命都失去,那对她太残忍。我只能同胞弟商榷,让她恨我,总比让她永远离开我幸运一些,至少我隔三差五就能见她一次,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没有我陪在身边,她能否照顾自己……”

    他的声音哽咽而沙哑,是眼泪的啜泣。

    “所以你向麇公子借了人马,故意在林雾面前演一出苦肉计。你让他的部署戴上□□扮做自己的模样,你却自毁容貌,然后对他鞭挞毒打,只是为了让林雾更恨你?”

    “我师傅忒了不起,砭躏蛊这种毒物也能研制得出,可她却始料未及,最后害了自己的弟子。无可奈何,我本想一死了之,却又眷念阿雾,所以出此下策,自导自演。佯装遭了掳掠下落不明,这样阿雾为了逼我吐露行踪,便不会将我杀了,哪怕我也晓得她会不择手段的折磨我,可这与天人永隔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鲛珠如断绥化脱线,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抑制不住。

    即墨飒风闭了闭目,林雾穷其十年,挖空心思要寻觅的人,原来至始至终都在她身边,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天方夜谭。

    “很离奇很荒谬对不对?”阿暖满目疮痍,唯有双目炯炯有神,他看到了即墨飒风眼中的惊骇:“可这就是事实,修行灭陨经,走火入魔便会导致毁容,我胞弟是这样,我如今也是这样。只是我功力已经练成,即便出岔也可自行偃灭心火,是否毁容只在一念之间。彼时,为了诓骗阿雾,我才逆运真气毁容,要想恢复,只需调匀内息即可,你看清楚便一目了然。”

    闻言,即墨飒风举起火炬,将昏暗的烛光对照在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只见他天灵盖上有黑烟从百会穴中袅袅升腾,霎时充盈满室,跟着这些黑黢黢的烟雾钻进了他面部筋肉之中。五官、脓血、骨骼、腐肉不约而同开始扭曲,像拌粥糊馍一般蠕蠕而动,但白森森的骨骼开始化络生肌,溃烂成疮的脓血逐渐由褐黄趋于莹白,是枯木逢春、涸汀聚霖之兆。

    须臾,他双颊异状止歇,皮相焕然一新,同之前天壤之别。

    阿暖生来本俊,鬓目丹凤,璁润若瑷,五官中透出三分妖冶三分邪魅三分幽怨一分刚毅,以及眉目间浓蕴彻透的抑郁,让他看起来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那不过是他孤独久了,长年累月面无表情,习惯成自然,积下来的本质罢了。他不喜喧嚣,只是偏爱僻静,性之所向,并非冷漠亦或高傲,他也从未思忖自己可冷可傲。

    即墨飒风哪里见过如此古怪诡异的景象?他面容如如变戏法般神鬼莫测,只瞧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大梦初醒。仔细打量他皮相,果然同无名殿中那些垂挂于壁的丹青如出一辙、别无二致,神采气韵,以及眉间忧郁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