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冷不冷?”
又是一个激灵,许梓棠浑身一抖。
那人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彼端的一根丝线,纤细而又柔韧,就这么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她惊得转过头,试图回想方才他说话时的语气,可却又分辨不明确——
那话像在表示关切,又似是语带调侃,沙哑懒倦的语气下藏着几分揶揄。许梓棠想了好一会,一时不知那人的意图,干脆不作声,闭上眼,想要直接装睡了事。
可她双眼刚阖上,那人却又说话了。
“如若我是你,夜里便不会睡觉。”
这一次,许梓棠听出来了,他分明是语带笑意,声调温和。她终于是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睫毛如同黑色的小扇划过空气。
“为何不能睡?”
“夜里冷。”他轻声说,“车厢内无篝火,若是现在睡着,便会染上风寒。”
说完这话,像是在应景一般,他尽量压抑着,轻咳了两声,身子也随着咳嗽微微抖了抖。
他这一动,许梓棠不由得抬起头来。抬头的瞬间,她愣住了。只见一道白色月光自车厢顶上的通气孔照入车厢内,使得原本漆黑的车厢顿时有了些微的光亮。
而那位近一个月来一直不见真容的囚犯,此时好巧不巧,竟刚好坐在那月光之下。
借着朦胧月光,许梓棠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他比她原本以为的还要年轻许多,似是只有二十出头,身穿黑衣,长发披散,月光则将他的肤色衬的雪白。
他有着浅棕色的双眼,眼神温和款款,眉眼修长舒朗,唇角似扬非扬,似是藏着一抹凝固的笑意;许梓棠本以为此人生着重病,多半是骨瘦嶙峋地佝偻着背,且还病气缠身,可如今一见,他除开身形略为清瘦,面色较为苍白,眼下有一层淡淡的眼圈,外貌似乎并无其他异样。
不仅如此,此人如今还靠着车厢的墙而坐,四肢虽各绑有一条铁链,姿态却莫名显得颇为惬意。
“许姑娘,”他发觉了许梓棠看他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这应该算是初次见面,在下不才,日后还请姑娘多多海涵。”
说完这话,兴许是天气实在太凉,他低下头,又略略咳嗽了一声。许梓棠紧紧地盯着他看,只觉得此人无论是低头咳嗽,还是点头致意,细微动作间隐隐透露出一派从容气度。
她不由得皱起眉,道:“你的病,就是在夜里冻出来的?”
“不是。”他缓缓道,双眸微抬,径直向许梓棠的方向望了一眼,“被这帮土匪们囚住后,我一直在白日睡觉。”
“呵呵,‘这帮土匪’?”许梓棠听了这话,不由冷笑,“你如今不也是土匪之一?”说完这话,几个时辰前被眼前这人戳穿身份、利用背叛的场景自动地开始在脑中回放,她不由得更气了,眼神愈加冷漠。
他静了片刻,开口道:“我不是土匪。”
“你是!”许梓棠扬声叫道。说完这两个字,她才发觉自己的情绪似是有些失控,方才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于是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土匪,你已经发誓了。”
“我不是。”他缓缓摇头,棕色的眼睛看着许梓棠,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颇为冷静。
“你明明就是,”许梓棠怒目看他,“你以道义之名起誓,我亲眼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