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许梓棠大吼了一句,她双目圆睁,眼中隐隐闪着怒意。一瞬间,她只觉得无比难受,因为江倩的话让她不得不再次回忆节度使府邸中的一切,面对父亲和江辰的死去;可与此同时,她心中却又感到了一丝情感发泄的畅快。
这一次,她成功插上了话,她那片刻间爆发的气势让江倩微微一怔,许梓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
“我怎么可能不伤心?”她字句铿锵地反诘,“又怎么可能对父亲的离去毫无反应?”
她一边说着这话,心中浮现出自己三日来在马车呆坐的情景——她寄人篱下,不哭也不喊,压抑又伤感。每天白日,她都强打精神,不让慕广察觉她的悲伤,不让江倩看到自己的脆弱,可她却永远骗不了自己。痛失至亲的情感在她心中挥之不去,仿佛要生根发芽,一到夜晚,便如同一根闷棍般敲击着她的心脏。
“我没有忘记府邸中发生的一切,”许梓棠看着江倩重申,眼中落下泪来,她咬牙切齿,“相反,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感触和痛苦只会比你更加剧烈。”
“是吗,”江倩喘出一口气,蓦地收起了那质问般的语气,平静道:“你的感触是什么?”
“我时常在想,自己或许可以救他们,”许梓棠捂住脸颊,扒开眼中落下的泪水,“假使最开始,我就将我留在府邸的事情告诉父亲,说不定他就不会剑走偏锋;假使在书房外偷听时,我能更早破墙而入,打断秦昭的计谋,说不定父亲就不会受重伤;又或者,如果我最开始直接接下诏书,父亲也不至于——”
“你错了!”江倩突然大声打断了她,“秦昭罪大恶极,就算你同意,你的父亲、我、还有我哥也不会同意让她接近你,更何况,你关乎男女婚事的认知本就正确,这不是你的错!”
许梓棠一愣,“可是——”
“这不是你的错,”江倩再次重复道,她目光灼灼,字句肯定,“若不是你一开始想出的计策,你如今已经落入秦昭之手;若不是你对于婚约诏书心怀抗拒,你如今早已连同节度使府邸一起化作秦昭手中傀儡。”
“可既然如此,事情何至于发展到如今地步?”许梓棠反驳,“你不能否认,一切与我息息相关。”
她一边说着,心中愈加痛苦,惨烈的现实所带来的悲伤如决堤的大水般向下垮塌。最后,她弓下身,蜷缩在床头。
江倩低头看着她,陷入了片刻沉默。
“阿棠。”
不知过了多久,许梓棠忽然感觉有一人轻轻拍着她的背,语调却透着犀利,“别哭了!给我抬起头!”
许梓棠听了江倩的话,应声抬起头。她看着江倩,她的眸子漆黑而又沉静,可在那股沉静之下,似乎又埋藏着某种发狠般的决心和力量,从始至终,在和许梓棠的对话间,她时而目光晶莹,但泪水却从不曾落下。
“现在不是悲伤时候!”江倩语气低沉,咬牙切齿,“就算你今天用眼泪把这整间客栈都淹没,事实也不会改变,”她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透着痛苦和冷酷,“因为,你父亲和我兄长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江倩说完这话,只见许梓棠蓦地浑身一抖,她想也不想,立马抓住许梓棠双肩,猛地晃了晃。
“阿棠,你可曾设想,若我们只是逃跑,又有何用?”她压低嗓音,盯着许梓棠的眼睛,一字一顿,“就算我们逃到天边,秦昭也已然得逞。我们的至亲白白死去,无声无息,只留下得利者,扬眉吐气站在他们尸骨之上,而我们就算逃过一劫,也不过是落荒而逃!满身狼狈!阿棠,你难道真想要自己的父亲迎来如此结局,真的咽的下这口气?”
许梓棠低着头,沉默片刻,心中却驶过豁然之感,“当然不是!”她扬起声调。
“既然这般,那便不要再垂头丧气!”江倩厉声说,“总有一日,就算我们势单力薄,就算我们如今实力弱小,但总有一日,我们还会回到家乡。既然咽不下这口气,我们便去复仇!”
“复仇……”
不由自主地,好似黑暗的房中忽然点亮了一盏灯,许梓棠脱口说出这两个字。有那么一瞬,她好似感觉自己在暗无天日的迷宫中找到了出口,片刻后,她立马意识到,江倩说得对。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就算她如今再落魄,就算她痛失亲人,她也不该放弃,虚无的悲伤毫无意义,她不该多愁善感、一蹶不振,而是应化悲愤为复仇的力量和决心。
她看向江倩,眼神沉了下来,“你说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