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调低沉而悠长,接着道:“以道义之名。”
可惜,真是可惜。
许梓棠眼中错愕和惋惜交杂,一瞬间只觉得世界都在这一句誓言后变得黯淡无光。车厢内之人本是颇有才华,如今却将自己困顿于一帮土匪中央。她看见格里鞑的身体在听见这话后松弛了下来,眼中闪出兴奋。
“好!很好!”他喝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誓约已收到,后顾之忧全无,他转过身,摆摆手,示意土匪们站开些,给许梓棠留出一片空间,接着便开始着手安排起“护送”的步骤细节。
片刻后,许梓棠又重新被两名土匪抓住,这次那两人抓她的动作收敛了许多,只是粗声叫她囚犯似地配合着向前走。许梓棠没有反抗,但却动作僵硬,神色呆板。
三人先是贴着马车的侧边走,要绕到马车的背后。周围土匪们闹哄哄,可不知为何,在经过马车厢的其中一个通气孔旁时,许梓棠似乎听见了一人的声音——
那是声沉沉的叹息,低沉暗哑,轻悠无奈,叹息之下,像是藏着说不尽的曲折故事,就这么从车厢内传来。
土匪们一通辗转,最终发觉唯一能妥善安置许梓棠的地方只有马车厢,还正是关押囚犯的那间。其余的马车皆是敞篷货箱,无法遮风避雨不说,也没有合适的装置将许梓棠捆住。
格里鞑大手一挥,重新用钥匙打开了关押囚犯的车厢。许梓棠就这么被推到车厢的门口,这是她离看见那位囚犯真容最近的一次,可此时天色却已近黄昏,光线昏暗,只叫她略略看到了里边那人模糊的轮廓——
似乎是位青年,身形清瘦,弱不胜衣,却也不显病态。
“我已发誓,”门打开后,那人似乎是在看着格里鞑,语气调笑,“你现在还要关着我?”
“不用着急,”格里鞑向车厢里扫了眼,“待我们将她平安送达,我必不会亏待你。”
“将她与我关在一起,你就这么放心?”
“我有何需要担心?”格里鞑好笑似地看了眼自车厢外延伸至里边的锁链,语气讽刺,“你如今又能对她做什么?”
那人轻笑:“也对。”
许梓棠被迫爬进了车厢内,进入车厢的瞬间,她莫名觉得车厢内空气阴凉,极其安静,就好似自己从车外来到了一个崭新世界。
她并没有完全向里爬,而是回过头,格里鞑在她手脚各铐上一副牢狱里专用的手铐后,便关上大门,转身离去。在他回头的须臾,许梓棠无意间瞟见了他那双黑色眼珠,只觉得在其看似暴躁、粗鲁的表面下,似乎还藏着几分精明的光。
下一秒,车门彻底关上,车厢内就这么陷入了一片漆黑。
就好似原本沸腾的水开始降温,许梓棠靠着车门而坐,抱住双腿,心里划过一种尘埃落定的无力与茫然之感。
身下车厢的木板开始颠簸,她知道这是马车正在缓缓转向,向东驶去。
土匪帮的东边是山峦,再向东边依旧是,可当越过一座又一座高山之后,便会看见一片广阔平原以及在平原之上的零星村落——
草原上奔跑着放养的牛羊,透过云层的阳光,与贯穿中原的扬子江水面交相辉映;在西淮的草原,人们往往种植有大批香甜瓜果,只因那里阳光充沛,而在草原的更东边,天际线与西淮城镇的塔顶相接,到了傍晚,这幅景色配上绸缎似地晚霞,更会显得无比瑰丽。
可她却一点也不想回西淮,不是因为讨厌那里的动人景色,只因她不想回家。家中有座名为“责任”的大山正等她,那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父亲头上,马上也将压在她的背上,让她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