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东方晓洗了头,坐在内阁烘头。玉凤坐在火炉边嗑瓜子。皇上蹑手蹑足的进来“啊——”的想吓唬东方晓。岂料,东方晓并未惊叫,只缓缓的站起来给他搬了把凳子放在炉火边。道:“不是去了蓬莱殿么,怎么又来了?”玉凤上了茶来。皇上端着,品了一口却道:“海音呢?”东方晓云:“连日劳累,我叫他先去配房睡了。”皇上道:“玉凤,你也去睡吧。”玉凤应声去了。东方晓淡淡云:“不是说好了宠幸乐妃么,怎么又来这里招厌?”皇上笑云:“你便是真的厌弃朕,今晚也不走了。”东方晓站起来道:“如今天凉了,怎么睡?”皇上曰:“你睡床,朕睡软塌就好。”东方晓冷冷道:“蓬莱殿放着暖被软塌你不睡,偏来这儿替我招不待见。赶明儿再生了病,我便越发成了祸水了。罢了。你睡床,我跟玉凤挤一宿吧。”说着抬腿就走。皇上一把扯住道:“别去。朕自见了你,便不想再召幸她们了。若还会紫宸殿,又觉清冷。”东方晓白了他一眼道:“清冷了,叫内侍们拢十来盆火去。听萧阁还成了春天不成?”皇上暗笑:果然刁钻!却闻她继续道:“日渐大了,女儿家总要嫁人。你那后世子孙也不要了不成?各宫娘娘们个个守着空闺,把我恨得牙根儿疼。待哪日算计了我,你才罢手不成?再有,女儿家名节很等重要,你也略替我想想啊。”说着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皇上笑云:“朕都替你想好了:就嫁给朕,封你做贵妃。自然坏不了名节。”说着便坐在软榻上脱靴。逸然道:“罢了。床已铺好,你往床上睡去。”皇上果然笑着去睡了。东方晓在软榻上临窗而卧。
天亮了,下了好大的一场雪。东方晓穿戴的厚厚的在院子里玩儿。聂群来了,递了一卷东西给逸然。道:“郡主,这是一道盖了玉玺的空圣旨。皇上说必要时了代天决断。还有一方贵妃宝印。太后一向按自己的好恶做事;皇后柔弱都托付不得,只能靠姑娘了,一定好好保管。皇上的性命、国家的存亡只靠您了。”东方晓知道事关重大,犹豫着。聂群恳切的望着她。东方晓无奈扫了眼四下无人,收了起来。聂群如释重负。歇了口气,笑云:“今天好雪景,姑娘可以出宫赏雪。皇上和乐妃娘娘在宫门等着你。您若去了,奴才陪您;若不去,也叫奴才传个话儿去。”东方晓笑道:“我就不打扰皇上和娘娘雅兴了。”聂群闻言回话去了。
东方晓换了身男人装束嘱咐玉凤几句也走了。在宫门远远地看见皇上和乐妃的身影。笑曰:“我说了不和你们去,又没说我不去。”“就知道你会如此。”一个很近的声音响起。下的东方忙回头,却是海音。他亦是一身寻常公子打扮。不解云:“你怎么在这儿?”海音笑曰:“皇上早料到你会如此,叫我在这里等着你,保护你。”东方晓笑着“哦。”了一声,二人一起走了。
晚间,仍到听萧阁会齐。竟没有任何情况发生。靖王也道:“怪了,从昨天放出风去到今日回宫。竟没有人通传讯息。”除了奉命办差的,也只有他们四个出过宫门。过了几日又试了一次,仍不见动静。可是萧云月临终没必要扯谎啊!
快过年了,东方晓回了馨香苑住。带了尤玉凤出来采买节礼。无意间,在一家酒楼拐角石基上,画着一束含苞未放的梅花。看样子并不像是孩童的手笔。顿起疑云。可是守在外面也无用,她认识的宫人并不多。只好进宫报与了皇上。皇上也疑心与‘青梅’有关。命聂群取了宫门记录来。可是,正逢节下各宫皆有人出入,更有出入几回的,越发头痛了起来。
东方晓回了馨香苑,天已黑了。柳氏追问,逸然不敢明言、问玉凤,玉凤只说进了趟皇宫。柳氏便不悦了。道:“一个姑娘家老往宫里跑,成何体统?莫非你想嫁入宫门?”东方晓忙陪笑云:“娘——孩儿的心思您还不清楚?”柳氏道:“不清楚。你个姑娘家要定下心思,要谁就是谁。哪儿有喜欢这个,又扯着那个的?将来你将如何结束?并非娘要阻我儿的前程,而是宫里女人的手段个个狠辣,一个不小心便粉身碎骨,娘实在舍不得你啊!”东方晓很肯定地回答曰:“娘放心。孩儿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今日进宫只为忠君。”柳氏放了心曰:“那就好。你既然不便说,娘也就不问了。等几日你叫徐公子来一趟。等过了年便将你们的亲事订下来,也免得这样吊着叫人心悬。”东方晓闻言红了脸,云:“凭娘做主。”柳氏拉着她的手笑了。道:“既如此,你就该守着闺房,才是正理。”东方晓安慰云:“娘不必担心,宫里自有徐公子照应,我们总一处出入就是了。”柳氏断然道:“不可,你与徐公子纵然定了亲,也该避讳些,哪有出双入对的道理?难道不怕旁人笑话?”东方晓为难道:“可是女儿即允了皇上做一些事情,又岂可半途而废的。夫子云:民无信不立。女儿怎可对皇上出尔反尔呢?女儿总记着娘的教诲,不相违就是了。女儿也读过圣贤书,也知道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必不叫伤了,可好?”柳氏沉着脸道:“你记着就好。”说完赌气走了。东方晓临窗而坐,想着终不能明言,心里便堵堵的。
年节将近,皇上命徐峰驻守宫闱,连着几日家都未回,更不必说出宫见逸然了。自然商讨婚姻之事也无从知晓。柳氏只道东方晓糊弄她,变来催了几次,徐海音仍未来;柳氏又疑心他们生了嫌隙,又来啰唆。东方晓又不好为这个进宫一趟。正不可开交处,亏了靖王来问年节采备,讲述内廷变化,方曰:“岳母既要见海音,待小婿请他来一回就是了。”柳氏才去了。
靖王见柳氏去了。屋内只有他和东方晓便道:“我们去你院中亭子里说去:一则免得有人暗中窥听;二来也不会累积你的清誉。”东方晓依言。二人来在院内亭里对面坐下了。靖王方道:“皇上派人去了尤玉凤的家乡。回来报说:尤玉凤自幼长在村里,也不曾与什么特别的人有过交往。看来,尤玉凤家世清白,应当可信。”东方晓点头云:“如此甚好。用着她我也就放心了。”靖王又道:“在同时皇上也着人查了秋痕、碧欣、翠阁、红鲤。秋痕、碧欣亦是家世清白的。翠阁的身世有些出入无可考证。红鲤是礼部侍郎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认做义女荐上来的。真名实姓无处考证。”逸然沉思着。半晌道:“姐夫可曾问过皇上她们赐名前的姓名。”靖王道:“问过了。皇兄说翠阁本名阮紫娟;红鲤原名欧阳萍,是礼部侍郎欧阳泉给她取得。”东方晓道:“那么在入府前红鲤叫什么?”靖王云:“丫头。无名无姓,说死母亲早就死了,父亲在三岁时也死了,所以不记得本来姓氏。人贩子只叫她丫头。皇上疑心她的身世。”东方晓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东方晓在亭子里依栏而望。忽道:“宫内可发现异常?”靖王想了许久曰:“有。近来芸妃身边的蓉儿常出入宫禁,说是替芸妃送东西。可是,芸妃在都城并没有那么多亲戚可赠;若是一家,只消一次打包了送去即可,又何必麻烦。”东方晓依旧沉默不语。
靖王道:“你觉得她们谁有可能是‘青梅’?”东方晓道:“她们都有可能,也可能都不是。”靖王不解道:“怎么讲?”东方晓曰:“如果红鲤的身世是真的,那么以她的身世、容貌他们又怎么可能找上她?姐夫没发现,她和萧云月差别太大了。萧云月的诗文才貌我是见过的。她虽然做派不喜人,却真有几分能耐,且武艺惊人。那红鲤至多也就是宫女的材料。见皇上侍君不过是偶尔的运气。她既没有一定能接近皇上的资本,那么找她又有何云?若她不是,那么一身功夫从何而来?”靖王颔首。逸然继续道:“再说芸妃,她在宫里位分不算低了,她与那伙人合作有何好处?她是近身侍奉过皇上的,若她是‘青梅’皇上便是有一百个也早就是了。芸妃绝不是‘青梅’。倒是她身边的蓉儿,许,她出宫并非娘娘差使,需对她多加留意。这几日我在家中常思想,或许‘青梅’并不一定是个女的,所以不光是宫女,凡出入宫禁异常的、传递讯息的,不分男女都因注意。”靖王皱眉曰:“难啊!”东方晓亦无奈曰:“宫人众多,传递机会也极多,若查得太紧反露了痕迹,不若我们外松内紧,只寻些可信的守着皇上,以不变应万变。也省力些,但重要处所比以己人掌之,且不可放于旁人。”靖王道:“这个皇兄早已做了。只是那颗钉子叫人难受。”东方晓点点头,过了一刻又云:“皇上还是要宠乐妃。不仅要宠,还要真心以对。”靖王摇头曰:“这个却难了。皇兄这数月都不曾与嫔妃如何亲密,又怎么可能专宠她一人?再者,这內闱之事,我纵是亲弟弟亦不能多言。这个如何出口呢?”东方晓沉默不语,半晌未答。靖王抬头看看天色道:“天晚了,我回去看看。你姐姐这几日吐得厉害,我不放心。”东方晓亦起身道:“不如我也去看看姐姐,这几日怪想她的。”靖王道:“如此,我们去禀过岳母,一路同往。”逸然点头。二人果然回了柳氏,一路同行。
来在街头,靖王要去买些蜜饯给凌凌。东方晓带着玉凤自然同行。街边上有几个卖小货的有银钗、银戒、银镯、银坠子。玉凤爱得什么似的,又不敢做声,只偷偷瞅着。逸然看到索性拉了她过去,挑了两只钗、一对镯子。又瞅见那中间有两柄小银剑。三寸来长,上面雕有七星图案,小剑柄上还有银穗子,甚是可爱。便拿起来送给靖王云:“姐夫,这个送给你。我知道你府里什么都有,但不许说不要,另一把我要送给姐姐。美其名曰:七七同见。”靖王笑了。从怀里取出银子。东方晓却不肯,一定要自己付钱。靖王拗不过,只好随她。玉凤长这么大也没人送过她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喜欢的很。东方晓便都与她戴上。旁边的一家杂货铺里一个小个子男人进去了,拿着一包东西。东方晓和尤玉凤正要离开,被靖王一把扯住,要她们再看看。东方晓立时便觉出有异,挨近靖王低声问:“怎么了?”靖王道:“蓉儿。”东方晓有些惊诧道:“方才的那个——‘男人’?”靖王点点头。这是蓉儿已然出来。靖王低声道:“你先回王府。我去看看蓉儿的东西给了谁。”东方晓“嗯。”了一声。却见一个身材中等,长得很英俊的男人带着蓉儿方才带进去的包裹出来。靖王便悄悄跟了上去。
东方晓和玉凤买了些蜜饯去了靖王府。周凌凌见了十分开心。吃了晚饭亦不肯放她回去。直至戌正不见靖王回来,周凌凌急了。东方晓亦不放心曰:“姐姐不如差人进宫报知皇上,看皇上如何处理。”凌凌道:“此刻怕是进不了宫了。我们亦不是皇上传召,到了宫门,等着里头层层禀报,皇上御批。到什么时候了?”东方晓道:“姐姐莫急,我这里有皇上给的腰牌,出入宫禁不难。姐姐只叫姐夫贴身可信的传话,莫坏了事就好。”周凌凌即道:“墨雪、诗魂你二人带上几个小厮去馨香园,回老夫人,就说我留逸然住几日,二十九必定送回。”墨雪、诗魂带了几个下人走了凌凌又道:“琴韵、梨香着朱九同套车府外候着。侍书、侍剑着管家李善仁来见。”不一刻,皆办妥了回来。周凌凌嘱咐管家几句,便要前往宫中。东方晓忙劝云:“姐姐莫慌,天已晚了,姐姐的身子不便,若有什么岂不急死人了?再有,过一刻姐夫回来,姐姐又去了宫里。姐夫累了这一日,还要进宫去接姐姐,如何受得住?‘凌凌这才同意不去,可是又不放心别人。转头看着东方晓,又怕东方晓进宫有什么闪失,坏了她的好姻缘。心里又不放心靖王的处境,急的泪珠都快出来了。东方晓云:“姐姐,还是叫我去吧!”凌凌不肯。东方晓道:“姐姐,你不叫我去,难道就放心姐夫么?他可是孩子的父亲啊!”周凌凌依旧不肯。东方晓急了云:“姐姐——再迟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也顾不得凌凌反对,急急地带着玉凤走了。周凌凌忙叫琴韵、梨香跟上。东方晓出了府,上了马车走了。
放走一会儿。靖王便回府了。周氏凌凌忙问:“出了什么事,脸色这般不好?”靖王不答,坐在厅里。早有侍书、侍剑奉了茶来。靖王喝了一口。凌凌又问:“可吃饭了没有?”靖王长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此时才发现东方晓不在。问曰:“逸然可是回去了?”凌凌道:“我们以为你出了事,逸然带着玉凤、琴韵、梨香进宫求皇上定夺了。”靖王“哦。”了一声。这时侍剑呈上晚膳,靖王些许吃了些便要去睡。凌凌忙道:“怎么不等逸然回来了?”靖王长吁口气道:“今晚她回不来了。”凌凌道:“什么?”靖王忙解释云:“你莫急。是宫里发生了事情。皇上震怒,宫内乱了,我又劝不下,欲请逸然。岳母说逸然未归,我便先回来府里了。既然她进了宫,自然有人请她说情。我便放心了。”凌凌道:“你放心,我却不放心了。逸然夜入宫闱,皇上对她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皇上……逸然该怎么办?”靖王拉着周凌凌进了寝室,让众人出去了。缓缓道:“不会啦!皇兄与逸然早在第二次进宫便同室而寝了……”“什么?”凌凌未及靖王说完便急了。靖王拉着她坐了道:“你别急皇兄与她虽同室而眠,却不曾临幸与她。皇兄空守了她近一个月之事宫内皆有所闻的,皇兄疼惜她,不肯委屈了她。这个你不必担心。”周凌凌道:“那也不行,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岂可轻损?”靖王无奈道:“宫内发生了大事,事关社稷,也只能委屈她了。若果然皇兄纳了她,许也是社稷之幸。逸然那么忠义,聪慧。皇兄视若珍宝,定然不叫她有所损伤。其实……”周凌凌越发急了。腹内隐隐作痛,却仍道:“不行。若叫她进宫,尚不若杀了她,来得痛快些。”靖王怅然不语。凌凌忽的跪下道:“你收了她。海音不足以与皇上抗衡,只有你,你是皇上的亲弟弟有皇太后在,皇上念着几分兄弟情义,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你冷眼瞅着,不得已时,你……你便先要了逸然。兄弟不能争妻;皇上才会死心,逸然才能一世平安。我……我求你……求你……”说着逸然腹疼难忍倒在地上。慌得靖王忙抱了他上床,又叫人去请御医。凌凌死死拉着靖王不肯放手,恳求着。御医来了凌凌却不肯就医道:“求您了。答应我——”靖王无奈只得点头。周凌凌这才让御医诊了脉。说是动了胎气,嘱咐要安胎并卧床静养,众人皆依言。这一晚,靖王如何也睡不着了。
却说这边,东方晓进了宫,聂群早在宫门候着了。聂群做主让马车直接进入内闱。东方晓看着聂群神情只道是靖王出了意外,忙请聂群上车讲述。聂群坐在车上云:“今天下午靖王查着芸妃娘娘与一个叫梁勇的男人私通。不干呈报皇上,去找徐将军商议。谁料皇上亦找将军饮酒,被尽数听去。回了紫宸殿便召了芸妃。岂料芸妃供认与梁勇自幼相识,入宫后仍与其来往,不仅有私,且珠胎暗结两月有余。皇上震怒,要斩芸妃以正宫闱。可是,芸妃的娘家乃是襄阳节度使;母舅康庆王;牵涉甚广,一旦他们异心,天下必然大乱。皇上新君登位没有多少亲信,又有保宁王虎视眈眈。不得已靖王竭力相劝无果。无奈才烦了姑娘来。望姑娘深明大义不惜一切代价劝解皇上。”东方晓知事态严重,暗中盘算着。
到了听萧阁,聂群先去请皇上。不料皇上盛怒竟然不见。东方晓正为难处,一眼瞅见妆台上的水晶荷花。拿起来凝视着、揣度着、权衡着……忽然,狠狠地掷与地上。水晶荷花坠摔得粉碎。东方晓拿了一块粉色的帕子包了。交给了聂群道:“烦公公给皇上送去。”聂群吓得脸都变色儿了。云:“这个奴才可不敢送去。芸妃好不好的,不知道。此刻送去这个奴才的命是一定没了。”东方晓笑云:“不会的。你只管告诉皇上这帕子是我请您送去的,皇上不会怪您。”聂群仍不敢相信道:“会吗?”逸然很肯定云:“会的。再迟了,皇上杀了芸妃娘娘,就什么都来不及了。”聂群只好去了。
紫宸殿内,皇上怒火冲天,芸妃哭着,蓉儿已然杖毙了。皇上开了杀戒,这个是少有的。不呈上去,他又没别的办法,只好一咬牙,将东西随茶水送了上去。果然,皇上一见帕子里的东西大怒。拿起丝帕及碎荷花撇了芸妃直奔听萧阁。
听萧阁外,谁也不敢进去,生怕触了霉头。皇上一见东方晓将东西掷与她面前。沉着脸,眼中冒火道:“你这是何意?试试朕会不会杀了你么?”东方晓见了却并不害怕。笑盈盈蹲身去拾。仍包在帕子里呈于皇上明前道:“怎么,皇上不要?”皇上有些纳闷儿,怔怔的看着她。东方晓佯装无奈道:“玉凤,皇上不要了,你拿去扔了吧!”说着连帕子一并递给了尤玉凤。玉凤拿着帕子走了。皇上并未阻止,仍不解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东方晓故意背着身子曰:“我本想碎荷巾还,不想皇上不要了,留着也没用,不如叫玉凤扔了去。”说着不理他,径自坐了。皇上喃喃自语:“碎荷巾还——碎和今还——岁合今还——岁合尽还!”终于解透,顿时双眸闪亮起来,忙道:“玉凤回来,玉凤回来。”尤玉凤从外边进来,东西却不知哪里去了。皇上急了曰:“东西呢?”玉凤道:“奉小姐令,扔了啊!”皇上走过去道:“仍在哪儿了?快给朕找回来。”玉凤去了,皇上还道:“一片都不能少。”东方晓故意云:“扔都扔了,还捡它做什么?”皇上笑云:“既然岁合尽还,何不今晚就还呢?”东方晓道:“扔了就不还了,也不必还了。”皇上道:“君前无戏言!玉凤,玉凤,可找回来了?”尤玉凤果然都找了回来,呈了上去。皇上道:“聂群清点了,一并收入朕的寝殿中,若少了一星儿,找你说话。”聂群忙进来接了。不解曰:“都成了这样儿了,还收它做什么?”皇上叫过他云:“笨死了,‘岁合尽还’,就是说年节下她会还朕所愿,这是她的承诺。”聂群如梦初醒“哦。”了一声,仔细的收了起来,笑着走了。
皇上转回身笑道:“岁合时一定要还哦。”东方晓笑道:“还。一定还。而且这枝红杏不会出墙哦!”皇上不悦道:“就知道你会说这个,才不见你。”逸然道:“她的娘家,娘舅家位高权重,杀她与江山社稷不利,皇上不可草率啊!”皇上坐在床边上道:“若不杀她,宫闱岂不大乱了。”东方晓道:“若杀了她,可就天下大乱了。纵使天下不乱。她母家寒了心,若有变动,他们只需隔岸观火。朝廷便束手无策;若再一头儿重,皇上可曾想过后果?”皇上不语。东方晓令人安排了琴韵、梨香住处。见她们都去了。方道:“臣女有一语皇上可愿听否?”皇上颔首认可。逸然便低声道:“皇上先请徐将军暗中通信与其母家:腊月二十四赐死芸妃,要他们接尸还家;令聂公公行刑,我与玉凤扮了小太监,给她装扮了,以尸体之名送出。她娘家接了去,即刻与梁勇远走高飞,永不许进都城。对外,宫内赐死了芸妃正了宫闱。对外芸妃母、舅家得了天大的恩典,必然心内感激,报效君恩。对芸妃也算夫妻一场成全了她。皇上以为如何?”皇上皱眉道:“那不是太便宜了她们?”逸然看着他道:“那么皇上可曾真正爱过她?”皇上吁了口气,不悦道:“没有。”逸然道:“既然皇上没有爱过她,却生生污了她的清白,损了她的名节,先下放她一马,不算是对她的补偿么?”皇上静静的想了许久。东方晓见他有些活动了,便继续道:“皇上不是缺乏亲信么?”皇上缓缓点头道:“这倒是个理由。”东方晓笑道:“不仅如此,皇上还要宠乐妃,不仅要宠,还要真心以对。”皇上反驳道:“怎么可能?”东方晓道:“皇上宠乐妃,就是要夺取人心。若乐妃真心喜欢皇上了,自然少了一份危险。即便不能,长期处下来,也不似先前那么向着她母家了。皇上不是疑心她母家么?接近她,便可以让他们放松了。那样才可以找出问题所在啊?”皇上看着她暗云:这么个小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锦娘妙计啊?果然得了她,岂不是一个得力助手?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得到她的心。隧道:“聂群,将芸妃打入冷宫,着人看守。朕要亲自看她死,别叫她先自尽了。若先死了,朕拿你是问。”聂群应了声,转身将去。皇上道:“你带玉凤去传徐将军,真有话说。”聂群带着玉凤走了。皇上坐在逸然身侧道:“岁合之际你真的会还朕所愿吗?”东方晓笑道:“一定会还皇上一个贤德的妃子。”皇上笑道:“为什么一定要岁合之际呢?”东方晓道:“那不是请不来皇上么?砸了御赐荷花皇上会震怒,难道我一个寻常女子不怕死么?所以只好找个推托之词喽!‘碎荷’即‘岁合’吗。”皇上笑了出来曰:“鬼灵精!唉——若朕现在想要,你同意么?”东方晓道:“不会。”皇上不解道:“为什么?”逸然调皮道:“我口口声声要算计皇上,若没看到结果就依了皇上,岂不是被皇上算计了去?赔本儿的买卖,我可不干!”皇上闻言笑了。过了许久很不开心道:“可是,要朕真心去宠乐妃,朕怕做不来。”东方晓道:“皇后、倩妃,您不是都宠幸了么?乐妃真的就和她们有那么大区别么?”皇上道:“可是他们皆不是朕心中的目标,更谈不上真诚。朕也不可能真心的待乐妃的。”东方晓想了一下,笑曰:“那就把她当作敌人,用您的全力把她征服。就用它来证明您的魅力。若您做不到,可是很丢人的。”皇上淡淡道:“已经很丢人了。”逸然不解道:“什么?没有啊?”皇上半真半假道:“朕不是用尽了全部魅力,仍征服不了你么?”东方晓佯怒道:“我不是也赔了一夫人么?”皇上一时没明白过来。逸然道:“赔了夫人又折兵吗!”皇上一顿,明白过来,笑得跌在床上。
这时徐海音以来在门外。只听到皇上发自内心的笑,已明白:芸妃的危机解了。聂群进殿回报。不一刻出来叫他,随行进殿,皇上已正了颜色坐着。东方晓坐在桌边正饮着茶。皇上便照着东方晓方才的话吩咐他办事。海音有些担心逸然的处境,又不敢说。皇上也看出了些门道,连声催他。东方晓也怕皇上忌讳,再给他惹麻烦,忙与他使眼色。徐海音无奈先去了。
次日,东方晓带着玉凤、琴韵、梨香回了靖王府。后一日,正是腊月二十四。傍晚,东方晓和尤玉凤果然扮作小太监麽样,随着皇上和聂群去了冷宫。聂群守在门外,皇上冷颜坐于一旁。东方晓悄悄与芸妃说了原尾,芸妃深深拜谢君恩。东方晓。尤玉凤果然与她画了张死人脸,惨白惨白的。东方晓云:“娘娘过了今晚,芸妃便死了。您永远不能再用原来的名讳。也永远不能再进东都。”芸妃动情的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使劲点头。深深地看着皇上。皇上站起来冷冷的,手持白绫道:“还得做些面上的功夫。”芸妃点头。皇上用白绫绕在她的颈上,从未有过的痛袭上心头,面上越发冷了;双手却依旧使劲拉着。芸妃并未挣扎,痛苦的表情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他松手了。芸妃的颈下也出现了一道深紫色的索痕。李漼不忍心再看,转过身去。芸妃深深地叩了一头,轻轻的躺在地上。验尸官进来,听说是皇上亲自赐死。也不敢细验,只扫了一眼面芸妃惨白的面色、颈上深深的勒痕。便在验尸格上填下:确认白绫赐死,执行官御威的字样。皇上手上白绫飘落转过身来御批时,已然泪下。是啊,夫妻一场,就这样了断,从此永不相见;皇上也是人,心里总有些不舍!在场的见了只觉得有点可惜,很无奈。验尸官押着“尸体”尤玉凤和东方晓推了车子送出宫外。芸妃的家人接了,去了。逸然等又回转宫廷办了相关手续。
回了靖王府,天色已至戌正了。一路上东方晓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外扬,玉凤也知道其中利害,点头称是。进了靖王府,海音等在厅里。靖王爷似乎不太高兴。逸然忙问:“姐姐呢?身体可好?”侍书云:“好着呢!柳夫人向徐将军提亲了,定了正月下聘。将军十二姑爷了!”靖王瞪了她一眼,吓得缩了回去。侍剑上了饭菜来,逸然与玉凤一处吃了。辞别靖王出来。徐海音也跟了出来,面色似乎也不太好。曰:“听聂群说,你和皇上定了‘岁合尽还’之约,可是真的?”逸然笑曰:“是真的。”海音恼了,嘲曰:“那微臣恭贺娘娘千岁了。”东方晓闻言笑了出来,忙以袖掩了。徐海音转身欲走,逸然方推了玉凤到身前,云:“娘娘在这儿呢!”玉凤羞得跑去了。海音大惑云:“怎么回事?”逸然止住了笑,云:“那晚我求聂公公去请皇上,无果。情急之下砸了御赐水晶链。皇上果然大怒,立时到了听萧阁。为了解困,我信口诌了‘岁合尽还’叫玉凤去丢了。皇上信了,连声自语‘岁合尽还、岁合尽还、岁合尽还;玉凤回来,玉凤回来。’岁合之际还的自然是玉凤喽!玉凤聪明干练,又能勤俭持家;且,玉凤对皇上早有心意。岂不美哉?”海音闻言失语云:“是你算计皇上?”东方晓含笑默认。却闻身后有人云:“你敢算计皇上,好大的胆子!”二人闻言大惊,忙回首,却是靖王。只见他十分严肃,云:“你真的敢如此回应,皇兄必然杀了玉凤。你是害了玉凤了。”逸然大惊曰:“真的会么?”靖王冷笑曰:“你说呢?”逸然低头,一刻,下了决心曰:“果如此,我必以奴婢身份进宫侍奉,誓保她周全。”靖王冷冷道:“若母后知晓尔敢如此欺君,首一个放不过你的便是母后。莫说护她,便是你能活下来,亦属奇迹了!”徐海音对太后所为是略有耳闻的,知道问题严重了,忙道:“以你,逸然当如何解困?”靖王沉着脸道:“假戏真做。”说完便走了。只留下二人面面相觑。眼见得,好事将成,不想却是如此境地。徐海音默默地失落着,许久,道:“你还是嫁给皇上吧?为了你,也为了玉凤。”说罢缓缓走了。这一刻,他或许也起了放手之心吧!
东方晓走到廊子里,倚着栏杆坐下,直至天明。晨起,诗魂醒来才发现东方晓呆呆的坐在院子里。冻得双唇发紫,浑身冰冷。忙请了靖王来。靖王将她抱回客房,用被子裹了。周凌凌也闻讯赶来,问其根由,下人们谁也不知。靖王叫人熬了浓浓的姜汤来。凌凌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接过碗来,缓缓喂了下去。自己哭了起来。靖王扶了她出来,回到寝室,撵了下人,方细细道出缘由。说着安排凌凌在床上躺了,边云:“你也当心身子。眼下,要么舍了玉凤,要么真的送逸然进宫……”凌凌忽的拉住靖王衣袖云:“两个都不去。你去取了逸然清白。失洁不能侍君;玉凤不是正主。皇上追究,你推说不知,酒后失德。凭他是谁也无可奈何……”靖王不悦截断曰:“胡说。你身怀六甲,进府不足一载;我便另寻新欢,还趁逸然神志不清做出那等肮脏事来。叫你在府中如何立足?叫依然如何面对海音?皇兄若要了她,那是君威难犯;与他们交情,与国事皆有益。我若坏了她的名节,那算什么?欺君恩、夺友妻、污小妹、负贤妻,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凌凌却听不进去,仍哭求道:“为了逸然能平安终老,为妻求你了。事后咱们改名换姓远走高飞。我们姐妹共同侍奉您,报答您,好吗?”靖王沉面不应。这话却听在海音耳里,隔着窗子道:“王爷,你我自幼一处长大,徐海音保不了逸然周全,也……只能求你……收了她!”说罢缓缓离开。恐怕,这世上在没有比把自己心爱的女人,亲自送给别人更残忍的事了吧!徐海音无地自容,站在逸然窗外,看着冻坏了的东方晓,只觉得钢刀剜心般难受。终于狠狠心,进宫当差去了。
靖王,好难为得将自己灌得烂醉,来到东方晓住的客房。看着熟睡的逸然;想着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想着东方晓醒后的痛不欲生,他做不到。可是,想着东方晓进宫后,宫中一切利剑都指向她的生活。他是从深宫走出来的,他知道宫中的险恶,他知道尔虞我诈的艰辛。终于鼓起勇气走近她的床头,却实在做不出来。是啊,他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趁人之危的人!此刻他终于明白:皇兄为什么守了她那么久,都没有动她。她是那么纯、那么美、那么善良,怎么能做出让她如此伤心之事呢?靖王拿起酒壶又灌了几口,他的心还是清醒的。
逸然从梦中醒来,看到靖王。只道他是喝醉了,走错了房间。忙起身相扶,云:“姐夫,你怎么了?”靖王羞得无地自容,转身欲走。却发现双腿有些发软。逸然将他掺在床上,给他盖了被,唤梨香、琴韵、墨雪、诗魂来侍候。自己便往姐姐房中去了。却见玉凤在凌凌门外站着问云:“你怎么不进去?”玉凤道:“娘娘心情不好,侍书叫我来劝劝。我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所以不敢进去。”逸然笑曰:“怪不得姐夫喝的门儿都不认了。想是小两口闹别扭了。”玉凤闻言笑了道:“这个我会劝了。我堂姐和姐夫也常闹别扭,这个看我的了。”逸然含笑点头。二人进房,周凌凌正坐在窗前梳头。玉凤见凌凌脸上还挂着泪水,接过梳子,轻轻地梳理着凌凌的秀发曰:“两口子吗,谁对谁错又怎么样呢?谁错了,难道磕头认错吗?低一低头便过去了。他是王爷,身份尊贵,少不的骄横了些。您大人大量,就当做——就当做不和他计较,比他海量些。日子不还是好好的?如今您不看别的,只看着孩子的面儿,别和他计较了。回头我再劝劝王爷,跟您认个错儿,不就过去了。”几句话说的凌凌姐儿俩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