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电台煽情缠绵的歌声随着零点的到来而画下了句号,坐在驾驶位上的小弟仍旧试图不断调频找点乐子以打发漫漫长夜守株待兔的枯燥,直到一把枪笔上了他反复拨弄车载按键的手。
蛇六一只手撑在摇下的车窗上,一只手握着枪点了点开车小弟哆嗦着的手背,“关了那玩意,还是废一只手,你自己选。”
小弟忙不迭地的颤抖着手指关掉了电台的广播,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车厢脑袋上缠满白色绷带的老大,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紧了不远处在夜色里寂静一片的公路。
蟾蜍李惨白的肥脸对着蛇六的后脑勺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他用剩下那只没有打石膏的手握紧了后车厢横着的那把半自动步枪,“蛇、蛇哥,您放心,待会儿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插翅难逃。”
从他手里弄丢的货,今晚势必要连本带息通通收回。
他隔着车窗扫了一眼潜伏在公路岔路口另外一边那几辆遮了车牌号的面包车,心里底气倍增,如果情报准确的话,就凭那一车两人,休想逃脱他们设下的埋伏。
蛇六拿起上膛的枪抵着鼻尖把玩,耷下的眉尾垂着那条细长萎靡的蛇,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神仙?呵,我只知道今晚从这里过路的只会有死人。”
“还有,蟾蜍,你不要以为把‘货’找回来了,就算将功补过了,丢了福荣会的面子,你知道规矩是什么。”
蟾蜍李豆大的汗珠从绷带下渗了出来,他当然知道就算把搞丢的货抢回来,等待着自己的依旧有堪比酷刑的帮规伺候,但是好歹也能保住一条小命,他自然不敢反驳蛇六什么,毕竟能从这个阴晴不定的少主手下留下一条小命都要谢天谢地了。
就算是蛇六要扇他左脸,他都得笑着再把右脸递过去。
出来混的,但凡跟在人手下讨口饭吃的,谁不得整日里提心吊胆赔着笑脸哄大佬的欢心。
自尊那种东西,能当饭吃吗?
蟾蜍李在脑海里第103次洗脑自己,端着半自动步枪的手已经有些发麻,就连整晚绷紧的大脑也开始有些昏昏沉沉,没了电台咿咿呀呀的背景音,骤然静谧下来的空气只会让人觉得度秒如年,通讯器里滋滋的电流声还有对面小弟报点的声音不真实得像一场扑朔迷离的梦。
而骤然响起的枪声,还有身下汽车发动的马达轰鸣声,都在蛇六吹着口哨探出车窗,迎着前方逐渐被车灯照亮的公路无差别扫射的癫狂背影里消弭于无声——
亮仔握紧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抖,道路两边横冲直撞的杀出来几辆来势汹汹的面包车,跟噼里啪啦的枪声一道响起的还有他们的车玻璃哗啦啦碎掉的脆响。
汹涌的夜风席卷硝烟的气味在碎了窗户的车厢里长驱直入,一时之间,狂风大作,吹得亮仔遍布泪痕的脸结了痂,他已经无暇分心去擦糊了眼眶的泪水,从未如此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方向盘漂移一般在那两辆面包车的逼夹之下擦车而过。
越发密集的枪声在身后响起,亮仔踩紧了油门的脚仿佛焊死在了那个小小的踏板上面,他不敢回头,甚至连后视镜都不敢去看。
短短的几个间隙,他已经在脑海里把前半生酸甜苦辣的记忆都回想了一遍,如果今晚真的是他李鸣亮此生最后的夜晚……他情不自禁地侧过头看向副驾驶上视作偶像的男人。
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漆黑眼瞳里。
亮仔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中枪失血过多所以出现了幻觉,嘴里却忍不住激动万分的叫道:“一哥?!你醒了?!你、你好点了吗?”
钟如一面色潮红,汗湿的睫毛掩映住了眼底的混乱,宛如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已经分不清脸上粼粼的光是汗水亦或是别的什么,在车外一闪而过的昏暗灯火里迷离如上世纪古典隽永的油画。
在亮仔惊喜交加的公鸭嗓里,他似乎连应答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微微喘着气从车门内侧掏出手枪,在枪声交错的间奏中毅然决然推开碍事的车门,猛地探出半边身子,回首握紧了枪便干脆利落地扫上了身后穷追不舍的那辆面包车车胎。
亮仔命都要吓没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手机是什么时候接通了电话并开了扬声器,阿占依旧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在呜呜的风声中犹如一剂强心针:“最多还有3公里,只要你们顺着这条路往前开,就会遇到接应你们的人。”
钟如一屏住摇摇欲坠的精神硬撑在高速行驶的车外不断回首射击,有几个来不及避闪的间隙,密集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呼啸而过,等他缩回身体,才迟钝地察觉到脸上划过的热流带着铁锈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