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自鸣钟
天气入了秋,就离冬天不远,十月,三妞离开了父亲的家,去了丈夫的家,那一天看着三妞进了花轿,她的母亲抹着眼泪,很是难过。
三妞出嫁之后两个多月,这一年就过完了,除夕也过去了,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一,这一年彻底过完了,虽然袁星樨从外面带进来崭新的月份牌,那上面有西洋的历法,然而在这贺家坳里,人们认的还是老皇历。
只不过贺老六以为,这新皇历确实不一样,上面画的都是美人,老皇历上哪有这些?不过就是些出入吉凶之类,自己又不认得字,不识得,这彩印的美人图可是一看就懂得的,都用不着别人给解释。
贺老六是真的爱看,从昨天除夕早上,袁星樨在卧房门上替换了旧的那一张,挂上了新的这份——本来早就送了来,特为留到这时才挂上,喜庆的气息便更为热烈——贺老六就时不时地看,今天大年初一,他早上起来顾不得洗脸烧饭,先站在门前看几眼,惹得袁星樨在后面趴在被窝里笑着说:“六哥是找到了红粉知己。”
贺老六连头带尾和袁星樨混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如今第四年也已经开始,他是“近朱者赤”,难免也熏染了一些,提高了文化水平,大略知道“红粉知己”这四个字是指和男人要好的女人,只不过不是老嬷,在贺老六的头脑里,就类似于姘头的意思。
贺老六吧嗒了两下厚厚的嘴唇,趿拉着棉鞋出去了,先撒尿,然后要赶快倒马桶。
烧火煮粥的时候,贺老六又想到月份牌上的女人,真的是爱看啊,女人,虽然给袁星樨鸡奸了这么久,然而贺老六很是欣慰地发现,自己依然是个男人,没有给弄成不男不女的怪物,喜欢的仍然是女人,一看到漂亮女人的画像,心头就有点痒痒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唱起《小孤孀上坟》。
一说《小孤孀上坟》,便要想到阿Q,那死催的阿Q是已经吃了枪子了,然而他的这首歌还在荡着,贺老六一边用大汤勺搅着粥,就一边想着阿Q,阿Q和自己,其实是一样的人,自己当初恼恨他,只是气他不该对着三妞哼哼那种曲子,若是他对着别的女人唱,本来没什么,他甚至能明白阿Q当时的心情,只要这个穷光蛋不要想着自家的三妞,阿Q这么多年,大概是只能用手,实在憋得狠了,心急火燎,所以不管不顾,当着东家的侄女也乱唱。
想当初自己也是这样,只是毕竟比阿Q深沉些,还能够稳得住,没怎么唱这种放荡的小调,再到后来……自己就遇上袁星樨了,从此再不必烦恼一腔邪火没处发泄,自己这几年可真的是,“嘴部老哆哆,屁股眼里插蜡烛”。
这是七斤嫂骂她家男人七斤的话,七斤嫂可真是个泼辣的,七斤但凡见了她就要挨骂,只不过轻重不同,好在他多半在城里,不常回来,否则难免打散了这个家,那一回不知怎么惹恼了七斤嫂,便给她这样地骂,九斤老太虽是在一旁听见,却也不多说话。
她儿子媳妇都没了,如今家里主要是靠孙子七斤,和孙媳妇七斤嫂,老太太当然是地位尊崇,只是不管事,她尽日虽然纵情地发着牢骚,如同报章上的评论家一般,一忽儿痛骂这个,一忽儿又鄙视那个,然而不济事,大家都只是把她的话当闲话来听,正经事却不请教她,把伊当做一尊庙里的菩萨,礼敬倒是礼敬的,只是凡事不听她,七斤嫂倒也还敬重她,一般不与她争辩,不过倘若七斤嫂骂七斤,老太太也不说什么。
当时这句话正给贺老六听见,贺老六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便是屁眼一紧,这话果然是从外姓人嘴里说出的,贺家的本家不会说这样话,自从有了袁星樨与自己那事,这句骂人的话便从贺家断绝了,一说就想起他们家的老六,洞房那一天的晚上,把那成亲的红蜡烛插进了屁股里,所以贺老大一听到家里人谁说这话,就要骂的。
得说大哥对自己是真有感情,自从发现了兄弟房里的真相,他一鼓作气,又是找人来打袁星樨,又是纠合了众人去卫家山,找卫三婶讨回公道,都没能成,这之后想来是因为这祸事实在太可怕,大哥关起门病了足足三天,头上发热,还直说胡话,一口一句“祥林嫂害了我家老六”,刺激着实不小。
袁星樨把他那胯下的大蜡烛,在自己的屁股里一插就是三年,三年啊,倘若是埋葬了死人,坟头上的树都已经长得粗了,栽下一棵桃树,便可以结果,“桃三杏四梨五年”,大约就是这个期限,然而这大好的时光,自己就这么白过了,什么也没能得着,从前一心期盼的那种好日子,最起码到现在是泡汤了,还看不见可能翻身的指望,两眼一抹黑,想想就痛。
另外七斤嫂已经怀孕,马上就要临盆了。
这一天他们两个是吃过了早饭吃午饭,吃过午饭之后,贺老六刷了牙,便靠在床上眯着,有点困了,过年的时候真是难得的清闲,什么事也不必做,就只要养这一身肉就好。
他正在那里迷迷糊糊,忽然间就觉得有个人靠过来,紧紧地搂住自己,两片带了毒刺的嘴唇在自己脸上乱亲,贺老六身子一抖,一下子就清醒了,一睁眼果然看到袁星樨的那一张大脸就在自己面前,他那张白白的脸本来小小的,此时因为凑得太近,又是突如其来,便让人感觉忽然放大了。
贺老六差一点跳起来:“你又来做什么?”
从入冬就没有消停过,一两天就要来一次,应付你应付得累死了,尤其除夕夜格外兴奋,自己本来是没有守岁的习惯,贺老六是很喜欢睡觉,到了夜晚,只要不烦躁,倒头就睡,一直到听到鸡叫才醒来,那才饱足了,然而自从给袁星樨监管,每年除夕都意外守岁,吃过晚饭歇息一阵之后,袁星樨搂着自己就是一阵狂干,正面背面不住地往里插进来,到最后袁星樨终于满足,外面鞭炮已经响起来,袁星樨便拿起床头的怀表看一眼:“十一点半,虽然还不到十二点,不过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也可以算是就过去了。”
贺家坳不比鲁镇,这么个小山村,没有敲梆子报时的人,所以这里的人都不清楚具体是几更几点,戏文里的“错听更鼓”对她们都是稀罕事,日常活动全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非常“古朴”的了,除夕半夜放鞭炮,主要是凭感觉估算时间,而自从来了袁星樨,在时间概念方面,最起码贺老六是一步跨出贺家坳,越过了鲁镇,直接进入绍兴城,计时用怀表了。
此时见贺老六惊慌,袁星樨笑眯眯地说:“我来给六哥烧火,烧得旺旺的。”
贺老六一脸哭丧相:“我不要!”
却终究是给袁星樨剥掉了衣服,就好像七斤嫂剥芋头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