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风起。一辆马车穿过满天风絮,飞驰在扬州的官道上。
赶车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色黝黑,粗眉大眼,鼻直口方,一双招子亮得吓人。他上身穿一个没袖的麻布短襟,下身是麻布短裤,中间系一条白色束带,一手紧紧握住缰绳,裸露的双臂青筋暴起,浑身腱子肉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箕踞坐在车框边,粗壮有力的腿随意地搭在车辕上,一晃一晃。
照理说,长得这样齐整养眼的赶车小厮,就算在大户人家也不多见。
路过的人见到这赶车的少年,都不禁暗自叫好。可再看这马车,却是要笑出声来。
其实,将其称为马车,着实有些抬举了。拉车的两匹驽马一黄一黑,骨瘦如柴,比骡子也大不了多少,马鬃皆是稀稀拉拉。马嚼子似乎要比马嘴大上一圈,松松垮垮、咣里咣当。
车厢的骨架还算齐整,车轮车架均是水曲柳的,三面蒙着破破烂烂的墨绿帆布,绿布上打着红橙黄蓝各式颜色的补丁,正面挂了个暗灰色的帘子迎风招展,车轴随着车轮滚动吱扭扭乱响,远看就像是一只久病在身的蛤蟆。
摊上这个蛤蟆似的马车,赶车的少年自然一脸苦闷。可他也没法抱怨什么,毕竟自己是一穷二白的,坐在车里的那位翻箱倒柜才找出来五吊钱和二十两银子,刨去路上食宿,有人能愿意租给他们一辆马车免了跋山涉水之苦已是不易了。
可他仍旧满脸苦闷,叹了口气,用粗犷的声音道:“昨天晚上你们兀自快活了一个多时辰,让我与少爷在院子里喂蚊子。”
“今天一大早把我拽起来,又让我赶马车。”
“赶车就赶车吧”,少年的声音在呼呼的风中显得愈加委屈:“你们开开心心在车厢里吃烤兔子。”
“吃就吃吧”,少年又叹了口气:“还要让兔子香味飘出来。”
车厢里顿时传来欢乐的笑声。
一个少年的声音打趣道:“这烤兔肉味可是自己飘出去,于我们何干?“
然后他话音一转:“小惊,你也别把自己说得太可怜,你要怪只能怪自己为了多喝那几口酒,故意输的那几把酒令咯。女儿红我家仅剩两坛,其中你喝掉一坛半。“
赶车的少年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忆女儿红的味道,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委屈道:“你们也没说输的最多的就要赶车啊……“
车厢里又传来欢乐的笑声。
少顷,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掀开帘子,探出头来。
这少年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脑后胡乱系了根麻绳,上半身赤裸,露出流畅的小麦色肌肉,眼里含笑,嘴角勾起。
赶车的少年扭头看一了眼,不爽道:“青哥儿,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探出头来嘲笑我不成。”
却见那青哥儿把右手伸出来,递过半只烤好的兔子。
那兔子烤得恰到好处,肥得流油,肉香与香料混合,闻着让人食指大动。
赶车的少年顿时一扫愁苦的表情,一把将兔子抢过来,咬了一大口,乐开了花。
车厢里另一个清冷的声音笑道:“你青哥儿向来待你最好,又几时亏过你。这可是最肥的一只,我与唐剑都没抢到,以为他要自己吃,不想居然给了你。”
赶车的少年吃了满嘴油,闻言裂开嘴:“谢谢青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