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人如何了?”
“梁老夫人多年操劳本就底子弱些,又兼有宿疾,老夫无能,贵府还是······准备后事吧,告辞。”
榻上的梁老夫人,五感已有消散之意,唯听力还尚好,她听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交谈声,低低的啜泣声,渐渐陷入周遭的静谧里。
想她盛墨兰自十四岁嫁入永昌伯爵府,当了五十年的伯爵府大娘子,心机手腕无人可敌,虽一连诞下五个女儿也未曾得个嫡子,即便背后有人非议,却也无人敢当面置喙什么了。
吴大娘子去后,永昌伯爵府梁家已然悉数在她的掌控之中,有没有嫡子,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墨儿,咱们家即将要去登州,你爹爹要博一个好官声,就不能让人抓了私德上的毛病。如今因着卫姨娘的事,你爹爹正在气头上,不过是要咱们做小伏低一段时间,能如此销案已是大幸了。你就暂时委屈委屈,老太太爱收养谁她便收养谁去吧,咱们不稀罕。娘的好墨儿,不值当为这生气啊,等回头墨儿及笈,为娘啊,一定给你置一份风风光光的大礼!让全天下的儿郎都知道,咱们盛家四姑娘是如何的才气风光·······”
昏昏沉沉再醒来时,直觉得头脑发炸,面颊泛热,五脏六腑都充斥着强烈的愤懑之意,直冲得脑袋昏昏沉沉不辨东西。她不是应该死了么?还有,为什么还能听到小娘的声音?
想是小娘来接她了吧。这怀抱,当真和五十年前一样温软,真好。
睡吧,真困呐,这一觉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啦,于是迷蒙间揽住小娘的脖颈,低低的唤了一声:
“小娘~”
“好好好,娘不说了,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娘去看看丫头婆子们收拾得如何了。”眼神唤来云栽露种二人,三人将怀里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扶到榻上去,林噙霜伸手压了压锦被,又抚开墨兰额头上的发丝,转头轻声嘱咐着:“近来事多,你们好好照顾四姑娘,莫要出什么岔子。”
“是”两个丫鬟在旁边齐齐福了个身应了。
再一次醒来时,墨兰盯着眼前一双娇嫩的手掌愣了很久,这是·····做了个梦?
那这个梦可真是太难熬了些,仿佛自己真的已经挣扎了好几十年。
有了那场大梦做前科,眼下这日子虽过得寡淡无声,却实实在在是身心放松愉快的,索性全家人都不甚喜欢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林栖阁闷到了春日里。
这是盛紘到登州就任的第二年了,老太太在寿安堂闭门不出,大娘子王氏懒得搭理她,林小娘忙着争宠,竟没有一个人发现盛府四姑娘有什么不一样了。
墨兰一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一时间竟分不清她当永昌伯爵府大娘子是个梦,还是当盛府四姑娘是个梦。
只是无论“梦里”还是“梦外”,她的小娘依然是她的小娘,依旧是那个掐尖要强却又一心爱着孩子的林小娘。在林栖阁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且快活,云栽露种也是记忆里的模样,偏宠她的小娘,在小娘的嘱咐下凡事谦让她的枫哥儿。
她想,如果这也是个梦,那就这么一直做下去也未尝不可。
日子倏忽的又过了小半年,这日冬雪初歇,小娘大清早的就忽悠她起床打扮,说是有贵客至,让我赶快去露个脸。
盛老爹牵着墨兰到正屋交给王氏,嘱咐王氏家中女儿们都一起去学学礼仪涨涨见识,留下一脸不干的王氏便施施然上职去了。
大娘子在刘昆家的搀扶下一路忿忿的携四个兰到府门口,见着门口缓缓停下的一架青蓬马车又忽儿的换了张笑脸,马车里下来个端庄的耄耋老太太,墨兰一打眼瞧着是个熟人,孔嬷嬷。
梦里见过。
家里因着嫡女盛华兰要出门子了,嫁的又是京中勋贵权爵之家,沉规重礼,老太太疼惜华兰便豁出面子找了自己昔日手帕交———这位刚刚从宫中请辞的女官。